当亲戚朋友问起在航母上的工作时，他总会笑着说烧垃圾的，对方的表情往往比锅炉房的噪音还精彩。

在山东舰上，当一架舰载机呼啸着降落在甲板上，完美地勾住阻拦索时，几乎所有的镜头都会对准那些挥舞着手臂的引导员和驾驶舱里目光如炬的飞行员。大家对航母的印象，似乎就定格在了这些充满力量与荣耀的画面里。这艘钢铁巨兽的运转，仿佛全靠这些站在高光下的人支撑。

很少有人会把目光投向甲板之下，深入到那些幽暗、闷热，甚至有些没技术含量的角落。

深夜八点，当甲板逐渐安静下来，垃圾焚烧舱的工作才刚刚开始。全舰几千人一天产生的垃圾堆积如山，一名年轻的士官要在这里独自待上八个小时。他的任务就是分拣，把纸质垃圾挑出来，扔进轰鸣的焚烧炉。整个过程，唯一的伴侣就是机器的噪音。这份工作必须在深夜处理，既是为了避开白天的人员活动高峰，也是为了全舰的环境安全。如果垃圾处理不及时，滋生细菌引发的疾病，可能比任何外部威胁都更麻烦。

这份寂静，在几层甲板之上的厨房里，是种奢望。凌晨五点，大部分官兵还在沉睡，炊事班的灯就已经亮了。山东舰上实行的，是让很多人感到惊讶的七餐制。除了正常的三餐，还有两顿间餐和两顿夜宵。这不是为了让大家敞开吃，而是因为这艘战舰永不停歇，岗位是24小时轮换的。无论是凌晨三点刚下任务的雷达兵，还是清晨五点准备上岗的机电兵，换岗后，必须有热饭吃。

为了这口热饭，炊事班的士兵从凌晨五点要一直忙到第二天凌晨两点。而与他们节奏完全同步的，是餐厅的服务班。每供应完一餐，他们就要立刻冲进去，收盘、刷盘、拖地、擦桌子，一套流程下来，要在下一次开餐前完成。这样的清洁，一天要重复七遍。很难想象，一天刷七遍盘子是什么感觉，但正是这种枯燥的重复，保证了全舰几千人的精力。

中午十二点，官兵们在餐厅吃饭，或者在超市里买点日用品。对，航母上还有个小超市。有士兵后来开玩笑说，回家探亲时，跟家里人说自己在航母上当收银员，亲戚愣是以为他在开玩笑。在普通人的想象里，航母上的兵，手里握着的应该是钢枪，而不是扫码枪。同样让人意外的还有洗衣房。几千人的衣服每天都要换洗，自动化设备昼夜不停，士兵们需要做的就是 бесконечно地分类、投放、烘干、整理、核对标签。作训服和常服不能混洗，连袜子和上衣都要分开。这份工作的技术含量不高，但容错率极低，送错一件衣服，就可能影响到别人的正常执勤。

如果说这些岗位支撑了航母的生活，那么还有一些岗位，则扼住了这艘钢铁巨兽的心脏。凌晨两点，垃圾焚烧舱的士官还在跟垃圾作斗争时，舰体最深处的动力舱和锅炉房，是另一番景象。这里温度常年高达四十多摄氏度，噪音巨大到两个人说话基本靠喊。机电部门的士兵们就在这样的环境里24小时轮班，盯着仪表盘上密密麻麻的数据，确保电力和动力供应的绝对稳定。

二级军士长曾小祥在这个岗位干了24年，他说自己最长有过一个月没见过太阳。每天的工作就是看设备，听机器的声音，任何一点细微的异常都不能放过。这份工作谈不上任何精彩，只有无尽的重复和枯燥，以及巨大的责任。没有他们的坚守，动力中断，炊事设备会停摆，垃圾焚烧炉会熄火，舰载机的起降更无从谈起。

山东舰从2019年入列以来，已经多次远赴南海和西太平洋执行任务。在远离陆地的远海部署期间，全舰官兵的战斗力，不仅来自于甲板上的舰载机，更来自于这些无聊岗位的支撑。正是这些刷盘子的、烧垃圾的、看锅炉的、当收银员的年轻人，用他们最平凡、最枯燥的坚守，构成了这艘航母最坚实的底座。

这或许才是航母真正的底气，不是钢板有多厚，而是这些最无聊的坚守，有多滚烫。他们可能永远不会出现在镜头前，却是这艘巨舰身上，最可靠的那颗螺丝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