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边王宫那栋不起眼的小楼里，柬式米线和鱼露的早餐热气刚散，西哈莫尼国王已经换上了他那三套旧西装中的一套。脚上那双20美元的布鞋边缘都磨得有点发白了，今天他要去乡下看农户。院子里停着那辆陪了他15年的丰田轿车，引擎盖上的划痕在阳光下特别显眼。国王的预算一年就300万美元，这点钱养着偌大的王宫和里里外外的工作人员，已经挺吃力。他给村民发蚊帐稻种时特别仔细，因为知道这些都是省下来的钱。瑞士银行账户里的5000美元捐款记录，还是他年轻时教芭蕾舞攒下的老本。

首相官邸那边完全是另一幅景象。洪森长女洪玛娜起床挑珠宝，指尖滑过保险柜里的红宝石项链，15克拉缅甸货就挂在衣帽间最显眼的地方。上次小妹洪马丽从巴黎回来，购物袋塞满了半个机舱，新买的鸽子蛋戒指朋友圈刷屏。去年洪金铃侄女过生日，大家光顾着拍飘满泳池的保加利亚玫瑰，谁也没注意喝空的三百瓶勃艮第名庄酒。有人说洪森家保姆的工资单，都比国王的私人存款厚。

这对干兄弟的差距真是天上地下。宪法把国王捆得死死的，每月1万2千美元薪水刚发下来就得精打细算。洪森那边呢，《特别经济区法案》刚通过，他儿子们名下的公司就吃下了基建大蛋糕。二儿子洪玛尼管着全国公务员的乌纱帽，三儿子攥着情报局的监听名单。首相府车库新到的防弹奔驰，轮胎都比国王那辆老丰田值钱。

联姻在洪家就是织权力网。大女儿结婚那晚，国防部大佬的儿子给她戴上婚戒，柬泰边境驻军的指挥权就算结亲了。二女儿嫁的是副首相家公子，财政部的钱袋子系上了红绸带。最厉害是三女儿洪玛娜，嫁给国家电力总裁侄子后，全国八成的基建招标会都得看她们家电表说话。婚礼请柬发出去，金边政商圈少了一半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内阁集体出国考察了。

王室想结个亲可没那么容易。国王侄女从法国留学回来谈对象，刚见两次面男方就被查税，第三次约会直接收到征兵令。最后姑娘嫁给巴黎卖画的商人，洪森家族倒挺热心，派人给王宫马厩换了新草料，顺便把国王加冕厅的柱子刷了金漆。国宴桌上永远摆着芒果糯米饭，外宾拿到的镀银书签都掉色了。

西哈莫尼试过缓和关系，邀请洪家千金来王室慈善画展。结果新闻全在拍两位公主耳朵上晃悠的钻石，网友算出那对耳钉够盖二十所乡村小学。洪森见国王常常忘了行礼，夫人文拉妮倒是规规矩矩行蹲礼。王太后义女每年收到国王捐的红十字会善款，2000美元整。这点钱能在文拉妮的首饰盒里找到差不多的，就某条项链上芝麻大的碎钻。

洪森出门总是特别威风，保镖撑的明黄色华盖本该是国王的规格。西哈莫尼站在伞影子底下微笑的照片传遍网络。等到洪玛奈就任首相那天，国王握笔签字的手有点抖。那支旧钢笔还是三十年前登基礼收到的，磨秃的金尖还比不上新任首相袖口一粒扣子闪。金边老百姓讲段子说国王要是去首相官邸做客，怕是得用保温盒自带干粮，毕竟王宫厨房的预算，付不起首相家厨娘的小费钱。

王太后生日那年办得特别简单，御花园摆了几桌农家菜。洪森夫人送来镶钻的吴哥窟浮雕当贺礼，摆在素净的宴席上扎眼得很。国事访问团临走前收到纪念品，打开是王宫手工作坊做的镀银书签，签体刻着精细的吴哥窟轮廓。工作人员私下说这批书签做了三个月，宫里银匠老头熬得眼睛都快花了。

国王司机老宋最清楚丰田车的脾气，雨季前总要亲自换雨刮胶条。上周去茶胶省看水电站，车队经过洪氏集团新拿下的海岸地块，望不见头的工地围挡喷着家族企业标志。经过20所边境小学时，孩子们举着国王去年捐的练习本欢呼，作业本扉页印着王宫赞助的红十字标志。回程路上老宋把空调开到最大，副驾上那顶参加典礼用的王冠静静躺着，金丝缎带边沿起了毛球。洪家三小姐上月在私人岛屿办婚礼，空运玫瑰的香味飘了半个柬埔寨海域，当地渔民抱怨香水味把鱼群都熏跑了。

王宫账房先生贴报销单时总要叹气，御医馆采购驱蚊水的预算又被砍了，今年雨季王室成员得和老百姓用同款青草药膏。御花园去年修剪下来的树枝没舍得扔，烘干了给国王寝殿当熏香。洪氏电信新套餐广告铺满金边公交站，代言人洪玛娜耳垂上的南洋金珠晃得人眼晕。首相府管家正在清点酒窖库存，准备补货的勃艮第特级园红酒清单长达三页纸。上回宴请外商开掉的罗曼尼康帝空瓶没扔，插着洪森最爱的胡姬花摆在宴会厅当装饰。厨师长昨天刚签收北海道空运来的帝王蟹，冰鲜箱标签上运费数字够普通家庭吃半年。洪家小少爷玩无人机撞坏王宫琉璃瓦那次，赔款支票的零头都比王室季度修缮费多。

泳池飘着9999朵保加利亚玫瑰的碎片还在过滤网里打转，保洁员捞出来的花瓣晒干了能装二十个香包。国王冒雨给茶胶省村民送去的稻种已经抽穗，田间地头还议论他磨破的布鞋帮子。王室礼宾官数着镀银书签分发外宾，洪森家保镖从劳斯莱斯后备箱拖出整箱金条当伴手礼。御厨房炖着香茅草绑的烤鱼，首相私厨在试菜松露镶鸡冠。王太后寝殿窗纱打了补丁，洪夫人旗袍开叉处缀着龙眼大的黑珍珠。那柄明黄色华盖伞在首相车队上空张开时，国王的旧丰田正拐进漏雨的乡村小学。

权力游戏最精妙的操作，或许不是你戴着王冠能收多少税，而是你穿着破布鞋走路时，田埂边的稻穗会不会为你弯腰？洪家别墅宴会厅的水晶灯亮到后半夜，王宫账房还在核对给御马买草料的账单。保加利亚玫瑰的香浪淹没了半个金边城，乡野间抱着蚊帐的孩子突然抬头，望见夜航飞机划过洪家私人岛的灯火。泳池里醉醺醺的名流们打着水仗，9999朵碎花瓣粘在香槟杯壁上。两百公里外庙宇的守夜僧推开窗户，晚风送来国王亲手分装的稻种清香。金边流传的最新笑话是，明年洪森夫人过生日要熔了吴哥窟石碑打金砖。只是不知道王宫发出去的镀银书签，还能不能换回半车盖学校的砖瓦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