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铁匠一念之善，放过在铺中筑巢的老鼠一家。谁能料到寻常的善意之举，竟在危难时刻化作救命绳索，改变了一家人的命运。

乾隆年间，江南小镇青石桥上，周铁山的老铁匠铺整日叮叮当当响个不停。四十多岁的周铁山光着膀子，抡着八斤重的铁锤，火星子溅在他黝黑的脊背上，烫出星星点点的红。

“当家的！饭来了！”李氏端着粗陶碗跨进铺子，碗里是糙米饭和腌菜。

周铁山把烧红的铁条往水里一淬，腾起的白雾里，他咧着白牙笑：“饭送得正好，饿死我了！”

李氏把碗往破木桌上一放，皱着眉往墙角瞥了一眼：“当家的，你瞅瞅那旮旯！老鼠在咱铺子里做窝了！”

周铁山顺着她眼神看去，三只没睁眼的小老鼠正蜷在刨花堆里，母鼠竖着毛在旁边来回踱步。他刚要拿扫帚，忽然想起老爹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万物有灵，莫赶尽杀绝。”

“让它们待着吧。”周铁山把碗里的咸菜夹给女儿明珠。

六岁的明珠踮着脚凑过来，扎着红头绳的小辫晃啊晃：“爹，小老鼠好小呀！像粉粉的小肉球！”

李氏气得直拍桌子：“好啥好！去年粮仓的窟窿就是老鼠咬的，到时候咬坏你的工具，看你拿啥吃饭！”

周铁山抹了把嘴，抄起铁锤又往火炉边凑：“妇道人家懂啥，这叫积阴德。你没瞧见母鼠那眼神，跟护崽子的母鸡似的。”

他话音刚落，母鼠突然“吱吱”叫了两声，像是道谢。

十岁的明礼从学堂回来，书包带子断了半截。

他晃着断带说：“爹，同窗都说咱家有老鼠窝，笑话我是‘老鼠洞的孩子’！”

周铁山敲着烧红的铁块，火星子溅在明礼鞋面上：“让他们笑去！等哪天遭了灾，就知道积德有多好了！记住，做人不能太狠。”

“可是爹……”明礼还想说什么。

“别可是了，快去写作业。”周铁山打断他。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这天，邻村王财主家的管家骑着骡子来了，老远就喊：“周师傅！我家老爷大门锁让人撬了，您赶紧去瞧瞧！说是把锁砸得稀巴烂！”

周铁山把烧得通红的犁头往水里一浸，滋啦一声白烟冒起：“这就来！”

他回头叮嘱李氏：“晌午别等我吃饭，看好俩娃。”

李氏正在喂鸡，头也不抬：“知道了，早去早回！可别在财主家耽搁太久，明珠还嚷着要你教她折纸船呢。”

“知道啦！”周铁山应了一声，跟着管家走了。

等周铁山修好锁，日头都偏西了。

刚进家门，就听见明珠撕心裂肺的哭声。

屋里柜子抽屉全被撬开，李氏脸上肿着巴掌印，见他回来哇地哭出声：“俩贼翻墙进来，抢了首饰匣子，我说那是给明珠攒的嫁妆，他们一脚就把我踹翻了！还说‘穷鬼也配攒嫁妆’！”

明珠缩在墙角，浑身发抖：“爹，他们手里的刀好亮...还说要割我的小辫子！”

周铁山抄起门后的铁锹就要往外冲。

李氏死死抱住他：“你去找谁？报官也没用！街坊说最近好几家都遭了贼，根本抓不着人！张屠户家被偷了半扇腊肉，李秀才家连笔墨纸砚都没放过！”

明礼攥着断了的书包带，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爹，我在学堂听先生说，这俩贼是从北边来的流窜犯，专挑独门独户的人家下手。”

周铁山气得把铁锹砸在门槛上，震得门框直晃：“老天爷咋就不睁眼！我周铁山平日里没做过亏心事！”

“当家的，消消气，咱们再想办法。”李氏劝道。

从那以后，周铁山接活更拼命了。

半夜里，铺子的灯光还亮着，他还在打铁，火星子映着他通红的眼。

李氏心疼地说：“歇会儿吧，身子骨熬坏了可咋整？明礼的束脩钱我再去求求王婶...”

“不攒钱，拿啥给明珠置办嫁妆？”周铁山闷声打断她，继续抡锤，“就凭我这双手，总能再挣出来！”

角落里的老鼠窸窸窣窣，母鼠带着崽子们缩在阴影里，仿佛也在为这家人叹气。

“唉。”李氏叹了口气，没再说话，给周铁山端来一碗水，就回屋去了。

半个月后的深夜。

周铁山刚合眼，就听见铺子传来“吱呀”声。

他抄起铁锤摸黑下楼，借着月光看见两个蒙脸人正在翻工具箱。

为首的汉子摸到周铁山藏钱的瓦罐，得意地说：“这老铁匠还真能藏！上次抢他那点不够塞牙缝的，这回连他闺女的嫁妆钱都得掏出来！”

周铁山暴喝一声：“狗东西！又是你们！”

铁锤带着风声砸过去。

汉子侧身躲开，抽出匕首就刺：“老东西，活得不耐烦了！”

另一个贼从背后偷袭，周铁山被踹倒在地，后脑勺磕在铁砧上，眼前直冒金星。

千钧一发之际，墙角突然炸开一片黑影！成百上千只老鼠涌了出来，母鼠领着当年那窝崽子冲在最前面，专咬贼人的脚踝和手腕。

“妈呀！闹鼠灾了！”两个贼吓得抱头鼠窜，其中一个尖叫：“这老铁匠养的老鼠成精了！”

“快来人啊！抓贼！”周铁山趁机抓住一个人的后领，大喊。

街坊们被动静惊醒，举着灯笼赶来帮忙。

混乱中，一个贼的面罩被老鼠扯掉，正是上次打李氏的那人！

“就是他！”李氏认出那人，尖叫道。

“看你们还往哪跑！”邻居们七手八脚，终于把两个贼制住。

天亮后，官差押着两个贼走了。

县令特意来慰问，握着周铁山的手说：“周师傅大义！这俩贼作恶多端，连官银都敢偷！若不是你抓住他们，不知还有多少人家遭殃！”

周铁山看着满地乱窜的老鼠，突然对着它们作揖：“多谢各位救命之恩！当年一念之差，倒救了我全家性命！”

母鼠立起身子，“吱吱”叫了两声，带着鼠群慢慢消失在墙缝里。

“这可真是奇事！”围观的街坊们纷纷感叹。

消息传遍青石桥，人们都说周铁山心善有好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