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元十九年初春,大都皇城发生了一桩震惊朝野的大案。
掌管天下财赋的中书平章政事阿合马,因贪墨案发,被元世祖忽必烈震怒,下旨将其革职押入大牢,择日问斩。
消息传出,朝中蒙汉大臣惶恐不安,阿合马掌管财政二十余载,根深蒂固,牵涉者众。
次日早朝,百官齐聚大殿跪地苦劝,声泪俱下。
然而就在此时,一个身影却从跪地的人群中缓缓起身,转身离去。
此人便是太保、开平王刘秉忠。这位昔日助忽必烈定天下的"帝师",曾是西域高僧,精通三教,深得圣心。
他为何在此关键时刻选择退席?当忽必烈传召他入宫问话时,刘秉忠只说了一句话,便让汗王醍醐灌顶,不仅决定了阿合马的生死,更道破了治国理财的至深玄机。那句话究竟藏着怎样的智慧?
01
那日午后,大明殿内气氛肃杀如冰。
忽必烈端坐御座之上,面色铁青,案前堆满了从各地送来的密奏。
阿合马主持财政以来,虽然国库充盈,但贪墨腐败之事层出不穷,这次终于被御史台查实,涉案白银竟达五百余万两。
"好一个阿合马!"忽必烈将手中奏折重重摔在案上,"朕让他理财富国,不是让他中饱私囊!二十年来,朕待他不薄,他竟如此欺君罔上!"
殿下群臣噤若寒蝉。阿合马乃回回人,善于理财,自中统年间便掌管财政大权,凡是盐铁茶酒、商税钱粮,皆归其管辖。这些年大元国库日渐充实,与他的经营分不开。但权力越大,贪欲也越盛,终于惹下大祸。
"传旨,"忽必烈声音冰冷,"将阿合马革去一切职务,押入诏狱,听候发落。"
圣旨一出,朝野震动。阿合马在朝中势力庞大,蒙汉大臣中有不少人与他有利益牵连。次日早朝,大殿之上,中书省官员率先跪倒:"大汗,阿合马虽有过失,但这些年理财有功,国库充盈,实有苦劳。恳请大汗念在他多年功劳的份上,从轻发落。"
话音刚落,数十位大臣纷纷跪下:"恳请大汗三思!"
忽必烈居高临下扫视群臣,目光如刀。他心中清楚,这些跪地求情的人,有几个是真心为阿合马着想?怕是担心阿合马一倒,自己也会被牵连进去。
"都起来,"忽必烈冷冷道,"此事朕心中自有定夺。"
群臣面面相觑,却不敢再言。就在此时,有人发现,那位德高望重的太保刘秉忠,竟然静静站在队列末端,并未跪下。
"刘太保怎么不跪?"有人低声惊讶。
众人回头望去,只见刘秉忠身着青色道袍,面容清癯,双目微阖,神色淡然如水。虽已年过七旬,但身姿依然挺拔,宛如青松立于风中。
刘秉忠原本是僧人,法号子聪,精研儒释道三家之学。当年忽必烈还是亲王时,便礼请他出山相助。刘秉忠献上治国安民之策,助忽必烈平定天下,建立大元。论起来,阿合马的财政之法,最初也是刘秉忠提出的框架。如今阿合马出事,刘秉忠按理该有所表态才是。
"刘太保与阿合马素来不和,"有人窃窃私语,"当年就是刘太保力荐汉法,主张轻徭薄赋,而阿合马却主张重税厚敛。两人在朝堂上争执多次,如今阿合马倒台,刘太保自然乐见其成。"
"可是,"另一人小声道,"刘太保为人素来仁厚,即便与阿合马政见不合,也不至于落井下石吧。"
就在众人议论之际,刘秉忠缓缓睁开双眼,转身向殿外走去。他的动作不疾不徐,背影飘然如仙,留下满殿愕然的群臣。
"这个刘秉忠,未免太过冷漠,"有大臣不满道,"好歹阿合马也是朝中重臣,如今大难临头,他竟袖手旁观。"
"依我看,他是怕惹火上身,"另一人道,"你看,连太保都这般明哲保身,何况我等。"
忽必烈冷眼旁观,将群臣的反应尽收眼底。退朝后,他独坐在上都行宫的书房内,心中烦闷难解。侍从伯颜小心翼翼地捧上奶茶:"大汗,今日朝中百官为阿合马求情,唯独刘太保..."
"唯独刘秉忠没跪,还退席了,"忽必烈接过话头,放下茶盏,"朕也觉得奇怪。这个刘秉忠,当年助朕定下大元根基,出谋划策无数。按理说,阿合马虽有错,但罪不至死,刘秉忠应该出面说句公道话才是。"
"奴才听闻,刘太保与阿合马政见不合,素来不睦,"伯颜说道,"当年刘太保主张施行仁政,阿合马却主张严苛聚敛,两人多次在大汗面前争执。如今阿合马出事,刘太保怕是..."
"你以为朕不知?"忽必烈打断他,"刘秉忠此人,朕了解。他虽然与阿合马政见不同,但绝非趁人之危之辈。他今日这般反常,必有深意。"
忽必烈沉思片刻,忽然抬手:"传刘秉忠入宫。"
不多时,刘秉忠缓步而入。虽已年迈,步履却依然稳健。他走到殿中,双手合十:"老臣见过大汗。"
"太保免礼,"忽必烈仔细打量着这位老臣,"朕问你,今日百官为阿合马求情,你为何不跪?"
刘秉忠缓缓抬起头,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清明:"老臣与阿合马相识二十余年,知他为人。"
"知他为人?"忽必烈冷笑,"那你更该为他说句公道话才对。朕记得,当年正是你举荐他主持财政的。"
"正是老臣举荐,"刘秉忠声音平和,"老臣才更不能跪。"
忽必烈眉头一挑:"此话何解?"
刘秉忠缓缓道:"大汗,今日群臣跪地求情,看似为阿合马着想,实则是将大汗置于两难之地。若大汗应允,则法度不立,日后贪官污吏只要人多势众便可逃脱惩罚;若大汗不允,则显得大汗刚愎自用,不念旧臣功劳。无论如何,大汗都难做。"
忽必烈心中一动,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那些跪地之人,"刘秉忠继续道,"表面为阿合马求情,实则各怀心思。有的是怕阿合马倒台后,自己的贪墨之事也会被查出;有的是想借此试探大汗对贪腐的态度;有的只是随大流做个顺水人情。真正为阿合马考虑的,能有几人?"
殿内寂静无声。忽必烈端起茶盏,却并未饮,只是盯着杯中翻滚的茶叶。
"老臣不跪,"刘秉忠继续说道,"并非不念旧情,恰恰是真正在为大汗考虑。阿合马贪墨成性,这是事实。老臣当年举荐他,是看中他的理财之才,却没想到他禁不住权力的诱惑,最终走上歧途。"
"你是说,"忽必烈放下茶盏,"阿合马必须死?"
刘秉忠摇头:"老臣不是说他必须死,而是说大汗必须给天下一个交代。"
"交代?"忽必烈眼神一凛,"朕倒要听听,该给天下一个什么交代?"
刘秉忠双手合十,神色前所未有地凝重。
窗外传来春风掠过檐角的声音,大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这位老臣清癯的面容。
此刻,他即将说出的话,不仅关乎阿合马的生死,更关乎整个大元朝的治国之道。
那些跪地求情的百官,真的是在救阿合马吗?
忽必烈为何在阿合马掌管财政二十余年后,突然对其贪墨如此震怒?
刘秉忠的退席,背后又隐藏着怎样的深意?
这一刻,刘秉忠缓缓开口,他说出的那句话,竟让忽必烈的面色瞬间变化...
02
刘秉忠缓缓抬起头,目光深邃地望着忽必烈,一字一句道:"大汗养阿合马二十年,不是不知他贪,而是需要他贪。如今杀他,不是因为他贪得太多,而是因为他已经完成了使命。"
这句话如惊雷炸响。忽必烈猛地站起身来,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他万万没想到,刘秉忠竟能如此透彻地看穿自己的心思。
"你继续说,"忽必烈沉声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少有的紧张。
刘秉忠合十道:"大汗初定天下时,蒙汉矛盾深重,汉人士大夫对大元朝廷多有不满。那时若推行汉法,施行仁政,虽能得民心,却必然要触动蒙古贵族的利益,动摇大汗的根基。"
忽必烈微微点头,示意他继续。
"于是大汗用了阿合马,"刘秉忠缓缓道,"让他以回回人的身份,推行严苛的财税政策。汉人的怨恨都集中在阿合马身上,而非大汗。这些年国库充盈,大汗有了本钱打仗、修宫殿、安抚蒙古贵族。阿合马贪墨的那些银子,大部分又通过各种方式流回了权贵手中,维持了朝堂平衡。"
忽必烈沉默不语,目光深邃如海。
"如今天下已定,大汗威望日隆,是时候施行仁政了,"刘秉忠继续道,"若继续让阿合马掌权,民怨会越积越深,迟早会动摇国本。杀了他,一来可以平息民愤,二来可以向天下昭示大汗励精图治、整肃吏治的决心。阿合马这二十年,就是大汗养的一只替罪羊,如今该宰了。"
殿内一片死寂。忽必烈缓步走到窗前,背对着刘秉忠,良久才开口:"你这老和尚,朕果然瞒不过你。"
刘秉忠微微躬身:"老臣只是跟随大汗多年,略知一二罢了。"
"不,"忽必烈转身,"你不仅知道朕的用意,还能说出来。这才是最难的。"他负手走回案前,"朕问你,那些跪地求情的大臣,他们懂吗?"
"他们不懂,"刘秉忠坦然道,"他们只看到表面,以为大汗是一时震怒,才要杀阿合马。他们不明白,大汗这是在下一盘大棋。阿合马不死,新政无法推行;阿合马不死,民怨无法平息;阿合马不死,那些贪官污吏就会有恃无恐。"
忽必烈点头:"所以你不跪,是因为你知道,阿合马必须死。"
"不全是,"刘秉忠道,"老臣不跪,还有另一个原因。"
"什么原因?"
"老臣若跪下求情,群臣会以为老臣念旧情,就会跟着求情。到时候声势更大,大汗更难收场,"刘秉忠缓缓道,"老臣退席,是在告诉那些明眼人:阿合马这次必死无疑,别白费力气了。该撇清关系的赶紧撇清,该保全自己的赶紧保全。"
忽必烈哈哈大笑:"好一个刘秉忠!你这是在帮朕肃清朝堂。"
"老臣不敢,"刘秉忠道,"只是尽一点微薄之力。阿合马在朝中势力庞大,牵涉者众。若大汗想连根拔起,必然要大动干戈。但若只是杀阿合马一人,既能起到震慑作用,又不至于伤筋动骨。老臣退席,就是让那些与阿合马有牵连的人知道,这次只诛首恶,其余可以既往不咎。"
"你想得比朕还周到,"忽必烈感慨道,"朕本来还在犹豫,是不是要连同阿合马的党羽一起处理。听你这么一说,朕倒是明白了。杀一个阿合马,警告所有人;留下他的党羽,让他们戴罪立功。如此一来,既整肃了吏治,又不至于让朝堂动荡。"
刘秉忠点头:"大汗圣明。《道德经》有云:'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阿合马掌权二十年,已经'有余'了。如今杀他,正是'损'他的'有余',来'补'天下百姓的'不足'。这样的道理,若大汗亲口说出来,未免太过残酷;但若让老臣这个旧臣说出来,大汗便可以顺势而为。"
忽必烈走到刘秉忠面前:"朕当年请你出山,果然没有看错人。你不仅懂朕的心思,还能帮朕把不能说的话说出来。"
"老臣惶恐,"刘秉忠道,"只是老臣跟随大汗多年,知道大汗的苦衷。建立一个天下帝国,不是靠仁义道德就能做到的,有时候需要权谋,需要手段,甚至需要牺牲。阿合马就是那个被牺牲的人。"
"你说得不错,"忽必烈沉声道,"但朕心中也有愧疚。阿合马跟了朕二十年,虽然贪墨,但也确实办了事。如今朕要杀他,说到底是卸磨杀驴。"
"大汗不必愧疚,"刘秉忠道,"阿合马自己也心知肚明。他这些年肆无忌惮地贪墨,就是知道大汗需要他这样做。他贪的那些银子,有多少是真正落入自己腰包的?怕是大部分都流向了蒙古贵族和权臣手中。他只是个白手套罢了,如今手套脏了,自然要换掉。"
忽必烈长叹一声:"你说得太透彻了,反而让朕觉得残忍。"
"帝王之道,本就残忍,"刘秉忠平静道,"《孟子》有云:'君子远庖厨。'大汗做的,就是这个'远庖厨'。让阿合马去做那些得罪人的事,大汗自己保持清誉。如今到了该结账的时候,阿合马便要承担所有罪责。这就是权术,残酷却有效。"
忽必烈沉默良久,才开口:"朕问你,为臣最难的是什么?"
"老臣以为,"刘秉忠道,"最难的不是忠诚,而是懂得何时该忠诚,何时该沉默,何时该说话,何时该退席。阿合马的错,就在于他不懂这个道理。他以为自己立了大功,就可以肆无忌惮。殊不知,越是有功之人,越要懂得收敛。功高震主,自古皆是取死之道。"
"那些跪地求情的大臣呢?"忽必烈问。
"他们更不懂,"刘秉忠道,"他们只看到阿合马有功,看到大汗要杀功臣,便以为大汗刻薄寡恩。他们不明白,大汗杀的不是功臣,而是那个已经完成历史使命、却不知退场的棋子。他们若真为阿合马好,就该劝他早点辞官归隐,而不是等到事发才来求情。"
忽必烈点头:"你今日这番话,朕受教了。你不仅帮朕理清了思路,还给了朕处理此事的底气。"
"老臣斗胆再说一句,"刘秉忠道,"杀阿合马容易,难的是杀了之后如何收拾局面。老臣建议,大汗在处死阿合马的同时,应该发布新政,宣布减轻赋税,整顿吏治,推行仁政。如此一来,杀阿合马就不是大汗的残暴,而是大汗为民除害、励精图治的开端。"
"说得好,"忽必烈道,"朕正有此意。阿合马死后,朕要启用更多汉人士大夫,推行你当年提出的那些仁政。只不过,当年时机未到,如今时机已成熟。"
刘秉忠合十道:"如此甚好。阿合马虽死,但他这二十年也不算白活。他用自己的贪墨和恶名,为大汗铺平了道路。如今他死了,大汗便可以顺利推行新政。这也算是他对大元的贡献吧。"
忽必烈走到窗前,望着远处的草原:"朕这辈子杀过很多人,但从未像今天这样清楚地认识到,有些人的死,是有意义的。阿合马的死,会让大元朝走上正轨。这就是他最大的价值。"
三日后,阿合马在大都被处决,罪名是贪污受贿、鱼肉百姓。忽必烈同时下诏,宣布减轻赋税,整顿吏治,凡阿合马党羽,若能主动交代问题,既往不咎。一时间,朝野称颂,说大汗圣明,除去奸佞,天下太平可期。
刘秉忠在家中闻讯,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这盘棋下得很漂亮。阿合马死了,但大元朝活了。那些与阿合马有牵连的官员,如今都在暗自庆幸,庆幸刘秉忠当日的退席,让他们明白了形势,及时撇清了关系。
后来有人问起刘秉忠,当日为何不跪?他只是说:"老僧修行多年,悟出一个道理:有时候,沉默比言语更有力量;有时候,退席比跪地更有意义。懂得进退,方为智者;知晓时势,才是贤臣。"
这番话传到忽必烈耳中,他感慨道:"朕有刘秉忠,如鱼得水。他不仅懂朕的心思,还能替朕做那些不便明说的事。这才是真正的贤臣。"
《中庸》有言:"致中和,天地位焉,万物育焉。"刘秉忠的退席,看似无情,实则是最大的智慧。他懂得什么时候该站出来,什么时候该退回去;懂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懂得什么人该救,什么人不该救。这种进退之道,便是"中和"的体现。
阿合马案成为元朝历史的转折点。此后忽必烈推行汉法,任用汉人士大夫,大元朝进入鼎盛时期。而刘秉忠那次悄然退席,成为后世士大夫津津乐道的佳话,被奉为"知进退、明事理"的典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