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碾过天山腹地的冻土层,扬起一阵轻尘。黄国勇站在铁门关隧道口,抹了把额头的汗。这位项目经理还记得四年前刚拿到地质报告时的震撼——断层密布的岩层被专家标注为“捏碎的豆腐”,高压地下水则被形容成“能顶翻钢铁支架的猛兽”。如今,这条全长143公里的乌尉高速公路巴伦台至库尔勒段已经通车,把天山南北的车程从近3小时压缩到70分钟。他脚下这条双向四车道的公路,正在成为撬动南疆经济的杠杆。
沿着新铺的沥青路面向西,库尔勒东高速收费站的自动发卡机发出清脆提示音。运营团队的吉亚东熟练地检查着设备,这个与智能系统打了三年交道的老员工感慨道:“以前修设备就像大海捞针,现在系统自己会‘敲警钟’。”库尔勒这座因香梨闻名的城市,正在享受交通提速带来的甘甜。当地香梨种植户算过一笔账:每吨水果的运输成本直降10元,冷链货车驶向全国的时间缩短近半。更让果农们安心的是,曾经因颠簸磕碰造成的损耗率,正随着平坦路面的延伸而持续下降。
穿越铁门关隧道时,灯光在洞壁上流淌出奇异光影。这条仅次于天山胜利隧道的工程奇迹,如今装上了能感知温度变化的“神经网络”。岩壁上嵌入的光纤光栅探测器,正以毫秒级精度守护着2900米隧道的安全。技术员何小坤盯着监控屏幕笑道:“这就像给隧道装上了透视眼。”而在隧道深处,纳米硅负离子涂料与蓄能发光材料共同构筑起安全网,既净化空气,又能在停电时化作“暗夜星辰”。经过的司机王师傅摇下车窗深吸一口气:“以前过天山要绕三小时盘山路,现在吹着空调听着歌,半小时就看见库尔勒的灯火了。”
公路延伸的和静县巴伦台镇,凌晨的集市已人声鼎沸。蒙古族汉子巴特尔把整羊装进冷链车,货厢门关上的瞬间,他拍了拍车身上的露珠:“中午就能摆上乌鲁木齐的烧烤架。”这个曾因交通闭塞导致牛羊肉价差悬殊的小镇,如今成为连接南北疆的畜产品集散地。附近天塞酒庄的订单量随着公路开通翻了一番,酒庄负责人站在新扩建的储酒库前,望着公路上川流不息的货车:“现在去库尔勒机场只要50分钟,我们的赤霞珠能赶上早班航班了。”
在焉耆回族自治县,二十三个民族的绣娘们正将艾德莱斯绸装车。这些色彩绚丽的丝绸将通过乌尉高速进入中欧班列的货柜,沿着古丝绸之路的新通道远销中亚。而在托克逊县,曾经只能在本地销售的哈密瓜,现在贴着“二十四小时鲜达”标签闯进北上广的精品超市。当地农民努尔买买提蹲在瓜田边,手机里不断响起新订单提示音:“路通了,手机信号都变好了似的。”
乌鲁木齐县的南山牧场,哈萨克族青年阿达力正在整理民宿的床铺。窗外,新修通的公路像银色丝带缠绕着天山雪峰。“去年客人要转三趟车才到得了,今年自驾游客翻了两倍。”他指着墙上新挂的“最美公路打卡地图”,“上海来的游客说,在这条路上开车,就像在云端漫步。”不远处,环南雁荡山景区公路正在加紧施工,工人们铺设的不仅是沥青路面,更是一条条通往乡村振兴的快车道。
黄昏时分,运输葡萄干的货车驶入尉犁县物流园。这个曾被称作“库尔勒后花园”的小城,如今成为进出塔克拉玛干沙漠的重要驿站。物流经理指着电子屏上跳动的数据:“去年这时候每天三十车货都凑不齐,现在光发往成都的冷链车就二十趟。”他身后,新建的智能冷库吞吐着来自塔里木盆地的瓜果,库门上“当日达”的标签在夕阳下格外醒目。
暮色渐浓,收费站的灯光次第亮起。这条贯穿六个县市的公路动脉,正在改变天山南麓的经济版图。库尔勒的香梨、和静的牛羊肉、焉耆的民族手工艺品、托克逊的哈密瓜、乌鲁木齐县的旅游民宿、尉犁的沙漠农产品,都在车轮的节奏中找到新的可能性。当北斗卫星定位显示又一辆货车穿越天山胜利隧道,监控室的屏幕映出值班员微笑的脸——他们知道,此刻正有无数的生计与梦想在这条钢铁纽带上流动。